发布时间:2025/08/06 阅读次数:44
那是个闷热的七月午后,窗外的蝉鸣声嘶力竭,产房外的长椅上,我的汗水浸透了病号服。婆婆第三次"路过"产房门口时,我听见她对着电话那头说:"这都疼了十二个小时还生不下来,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,我们那会儿在地里干活时就把孩子生了..."
宫缩的阵痛像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,我死死攥着丈夫的手,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半月形的红痕。助产士第八次检查宫口后,终于摘下口罩:"胎位不正,持续性枕后位,建议立即剖宫产。"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沌的意识,我看见丈夫签同意书的手在发抖。
手术灯亮起的瞬间,我听见婆婆在走廊上拔高的声音:"剖腹产算什么生孩子?那是医生帮忙取出来的,跟母鸡下蛋似的容易..."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,我的意识逐渐模糊,但这句话像根刺,深深扎进心里。
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时,第一眼看见的是保温箱里皱巴巴的小家伙。护士把婴儿放在我胸口进行肌肤接触时,刀口的剧痛让我倒抽冷气。婆婆站在床尾,眼睛盯着我缠满绷带的腹部:"当年我生小明(我丈夫)时,第二天就下地做饭了..."
出院那天,我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被丈夫搀扶着挪回家。婆婆已经搬进客房"照顾月子",她带来的土鸡汤浮着厚厚的油花,说是"下奶神器"。当我因刀口疼痛哺乳困难时,她抱着孩子嘀咕:"连口奶都喂不上,算哪门子当妈的?"
满月宴上,亲戚们围着婆婆讨教育儿经。三姑突然摸着我的肚子问:"听说剖腹产要切七层肉?那以后还能要二胎吗?"婆婆抢着回答:"现在医学发达,剖腹产跟玩儿似的。我们那会儿..."我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婴儿,刀口突然火辣辣地疼起来。
转折发生在宝宝百日宴后的体检日。那天婆婆非要跟着去,当医生翻看我的产检档案时,她突然指着B超图惊呼:"这孩子脑袋怎么是歪的?"医生推了推眼镜:"持续性枕后位,顺产会导致颅骨变形,当时必须立即剖宫产。"他抽出红笔在诊断书上重重划线:"这种情况在古代就是难产,要出人命的。"
回家的地铁上,婆婆反常地沉默。当她又开始"我们那时候"的开场白时,我突然从包里抽出那张诊断书拍在茶几上。纸张与玻璃碰撞的脆响中,诊断书上"持续性枕后位"六个字被我用红笔圈得触目惊心。
"妈,"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"这道疤不是偷懒的证明,是医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两条命的勋章。"婆婆盯着诊断书,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。婴儿突然哭起来,她条件反射地伸手要抱,我却转身撩起衣襟开始哺乳。刀口还在隐隐作痛,但此刻的疼带着奇异的甜。
那天之后,婆婆再没提过"真正母亲"的话题。上周我换药时她突然进来,看见我腹部蜈蚣似的疤痕时,手一抖打翻了水杯。昨天我意外发现她手机搜索记录:"剖腹产护理""如何减轻刀口疼痛"...最新一条是:"媳妇的疤还会疼吗?"
现在每当宝宝趴在我胸口睡着时,婆婆会悄悄拿来靠垫塞在我腰后。有时半夜喂奶,会发现客厅留着盏小灯,保温杯里是新煮的红枣茶。那条二十公分的疤痕,终于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——那是一个母亲识别另一个母亲的密码。